時 間:2018年3月27日
地 點:校史館
人 物:張仲良
訪 談 人:陳建
攝 像:曹剛、張魁武
文字整理:劉政發(學生助理)
文稿撰寫:陳建
文稿審核:姚明淑


留學蘇聯第一課只聽懂了一個詞
陳:張教授您好,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
張:感謝學校給我這么一個機會。

張仲良在蘇聯

陳:1960年,您從蘇聯莫斯科石油學院畢業,您學習的是什么專業?請介紹一下您在蘇聯的學習經歷。
張:我學的是石油礦場機械設計。1954年我被選拔為留蘇學生,進入北京留蘇預備部學習,學習時間一年,可在留蘇預備部的前半年我都在生病,被轉入慢班,這讓我很著急,因為學習結束前不能轉回快班的話,我就只能在國內大學讀書了。經過自己的努力和老師同學的幫助,我最后還是轉回了快班,但是我的基礎就比其他同學差一些,因為我是突擊學習的,這也使我到蘇聯去了之后感到非常困難。
剛到蘇聯的時候我才18歲,什么都不懂,衣食住行也很不適應,出了不少洋相。比如到食堂吃飯要拿著菜單點菜,可菜名一個都不認識,老同學告訴我,你按照菜單從前到后每次點三樣,這么點完一遍之后就知道有哪些菜了,你就會在食堂吃飯了。我就按照這個辦法挨著點了三樣:茶、奶、咖啡,原來菜單是按照飲料、菜、湯分開的。結果我點的三份都是飲料。第一天上課,我穿得很整齊,西裝筆挺,還扎著領帶,但老師講的什么完全聽不懂,一著急了就出汗,先是把領帶解開,一會又把西服也脫下來了,雖然說這很失禮,但是我也顧不上了。那節課我就聽懂了一個詞“普留斯”,老師邊說邊在黑板上畫了一個“+”號,我才看懂,這就是我的第一堂課。課后我就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單詞和一個加號,一頁紙就這個字。后來我借了中國同學的筆記,還有蘇聯同學的筆記,一點一點地把老師講的補在筆記本上,然后再翻詞典,就這樣開始了我的學習。幾個月的努力之后,自己記的筆記就多了,也有重點了,一直到三年級的時候,老師講的我都能記下來,考試前,蘇聯同學還要來借我的筆記。

張仲良(右二)與蘇聯同學在一起
中國學生非常努力,雖然剛開始面臨很多困難,也沒有不及格的。蘇聯考試一般都是口試,一次進去4個人,出一道題目,我們一般回答得都還是比較準確的,所以不僅沒有不及格的,得4分的都很少,得4分的不敢出門,有的同學還哭。上課的時候老師要求很嚴格,作業一般都是讓學生回家做去,到時間就拿給他看。他一看你出錯了,就打個大叉,擦都擦不掉,只能在上面重做,圖上的問題都留著,最后就憑著這個給你打分。這樣的要求導致我們學習的時候特別認真,最后我們寫出來的字,就和印刷體一樣,分不清到底是印刷的還是你寫的字。
我們在蘇聯見到了毛主席。我很榮幸,毛主席來給我們留蘇學生講話時,我離毛主席很近,看得很清楚,就像毛主席對我一個人說你們是八九點鐘的太陽,感覺非常激動,也極大地鼓舞了我:一定要好好學習。當時還有很多領導來看我們,一些訪問蘇聯的代表團也過來給我們講一些國內的情況,我們了解到國內很艱苦,更加讓我們覺得應該感謝國家,更加下決心要把學習搞好。我在學成回國過國境線的時候,發誓一定要用自己所學報效國家。

1957年,毛澤東主席在蘇聯接見留蘇學生

莫斯科石油學院畢業證書
懷著感恩的心情來到四川石油學院
陳:回國分配時您考慮過回老家山東沒有?
張:當時想的就是報效國家,沒有別的想法。雖然有留在濟南工作的機會,但在接到分配到四川石油學院的通知后,就毫不猶豫地去了四川。當時從沒聽說過四川石油學院這么個學校,也不知道南充在什么地方,趴在地圖上找了好久才找到。
到南充后,街上看不到汽車,連自行車都很少。學校沒有車來接,邊走邊問,走了很久,越來越荒涼,到了一個山包包的空地上,看到一個中年人,問石油學院在什么地方?他說你現在正站在石油學院的中心。從來沒見過這么簡易的大學,除了我站那個地方是一塊水泥地外,到處都是泥巴地。
我到學校時正是困難時期,缺吃少穿,教職工一個月半斤肉,幾兩油,23斤糧食,早上二兩稀飯,中午三兩,晚上三兩,關鍵是沒油葷,老師和學生都瘦得不得了,現在的年輕人是體會不到當時那個艱苦的。我不由得想起在蘇聯留學的時候,我們一個人一個月要吃近十斤肉,還給我們發了四季的衣服,而國內是這么艱苦,還一車皮一車皮的把豬肉、水果、糧食、衣服送來供我們留蘇學習,是全國人民勒著褲帶把我們培養出來的。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要掉眼淚,我們應該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一切獻給國家。
管理干部要懂教學科研
陳:您擔任過教研室秘書、主任,系副主任、主任。您曾說:“實踐證明,只有當干部深入教學一線,擔任一定的教學任務,才能和師生真正打成一片,才能真正做好教學管理工作”,“要特別注意科研能力和實驗技能的提高,否則很難指導業務工作。”您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體會?
張:我從教研室秘書開始干起,擔任過教研室副主任、主任、機械系負責人,機械系團支部書記,機械系黨支部書記,機械系工會主席,系上的各種職務我基本上都擔任過,所以對教學科研以及管理工作都比較熟悉。
當時,學校教師嚴重不足,所有老師不管你學的什么專業都要承擔不同專業的教學任務。我一到學校就擔任了機械系師訓班主任,師訓班是為解決教師不足而專門成立的,學員多數是從本校首屆畢業生中挑選出來的一批表現好、成績優秀的學生,他們學的課程也比一般學生多,畢業之后就留校當老師。我還承擔了機械零件課以及帶生產實習、指導畢業設計、現場科研等工作,學校安排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為什么當過教師、搞過科研才能當好領導。我可以從幾個細節上說明這個問題。我上課的時候,根據在蘇聯學習的經驗,采取了啟發式,一堂課大概用七八分鐘來進行課堂提問,共同討論,然后我來做個總結,最后引出下一課的內容,課堂結束的時候把課后的復習也做一定安排。這樣,我就知道什么叫做啟發式教學。老師要上好課就必須認真備課,吃透教材,根據授課對象寫出詳盡周密的教案,并總結每堂課的教學效果,不斷修改完善教案。所以,長期的教學實踐使我明白:一個干部只有親身經歷過全部教學環節才能明白教學是怎么回事,知道怎么去教學,你教學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才清楚底線,才知道怎么去進行教學管理。所以,我認為干部只有深入教學一線,必須去上課,你才能夠搞清楚學生學習的情況,才知道整個教學過程中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你才能提出要求來。比如我們規定每門課程講課前都必須向系里提交備課材料,要有教案,如果干部沒講過課,你就根本不知道這個教案做得怎么樣。
領導干部為什么要注意科研能力和實驗技能的提高呢?因為教學和科研是相輔相成的,科研可以提高教學質量,一所大學光有教學是發展不起來的,必須搞科研,教學要經常和生產現實結合起來,你教的對學生才有用。比如說我搞的是灌注泵研究是《石油礦場機械》這本教材里面非常重要的一個章節,因此我的研究可以充實和提高教材內容,后來我在科研的基礎上編寫了一本教材《三缸泵灌注泵技術基礎》,用于研究生教學,本科生教學也用了其中部分內容。
并且,我們的主要日常工作就是教學和科研,一個領導不了解教學和科研,就可以說什么都不懂,那你怎么和人討論問題,怎么領導?你是當不好領導的。

張仲良(右三)曾獲科研促教學獎、優秀研究生指導教師、先進教師等獎勵
儲運專業的創辦和發展太不容易了
陳:1975年,您還是礦機教研室主任的時候籌建了石油儲運專業,為什么是機械系來建這個專業?怎么解決師資等問題?
張:1975年的時候,雖然我還是礦機教研室主任,但實際上已經是機械系負責人(省里沒下文件,但是學校已經在系處干部會上明確了),當時石油部正在制定“石油工業中長期發展規劃”,我被抽調到部里去參加制定這個規劃。在制定規劃的過程中,礦機和儲運正好在一個小組里,我了解到我們國家在儲運方面非常落后,可以說什么基礎都沒有,而美國、蘇聯等一些國家的儲運卻發展得很好,事實也證明了石油工業要發展起來,就必須發展儲運。當時在制定規劃的過程中,一些工科院校就躍躍欲試想建這個專業。湊巧的是蘇聯的儲運專業就是建在機械系的,我們留學的時候了解了儲運方面的一些知識,加之我們機械系當時就只有一個礦機專業,所以就想把儲運這個專業辦起來。
后來我們系反復討論了辦儲運專業這個問題,就把這個想法向學校作了匯報,學校研究后同意我們機械系辦這個專業,然后又到部里面溝通,也同意我們開辦這個專業。
但要把這個專業辦起來困難很大。首先是要有教師隊伍,學校抽調了三個老教師:曾自強、劉明恒(教研室副主任)、彭克琮,另外又從專業干部里面調來了傅生衛,還從外面調了一個姓金的老師。金老師是儲運專業畢業的,對我們辦這個專業很重要,但調動特別困難。當時為了調他,就必須把他愛人(牙科醫生)和他的孩子一起調過來安排工作,阻力很大。因為金老師身體很不好,教務處不同意,談了很多次都不簽字,我們甚至說“哪怕他只能支撐一年,給我們只編寫一本教材,后面的事就都好做了”。要不是我們一直堅持,那個老師就調不進來。這個老師調來之后,寫了一本教材,教了一屆學生之后就去世了。假如沒有這個老師,我校的儲運專業搭不起來這個架子,金老師對我們儲運專業做了很大貢獻。
我們還從北京石油學院聘請了陳祖澤老師,他是我留蘇的同學,教儲運的專業教師,教學能力很強。陳祖澤老師到我們學校來了之后,給78級、79級上專業課,而且編寫了一本教材。另外他還給我們學校的教師上俄語課,后來有好幾位老師都去蘇聯留學、訪問。創辦儲運專業,金老師和陳老師起了很大的作用。另外由劉明恒等老師去跑實驗室。就這樣我們搭起了師資隊伍,建立了儲運實驗室,還選送了一批年輕教師出去培養。
儲運專業的創辦和發展太不容易了,幾乎每天都要研究出現的各種問題。在儲運專業創辦過程中,先后有金老師、傅老師、劉老師三位老師去世。記得有一次我們給學校匯報工作時,與院領導發生很大分歧,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儲運專業就是我們的命,我們把命搭進去了。我們必須把儲運專業建起來。”到1978年的時候,我們招了首批學生,為油田輸送了大批人才,我們現在的黨委書記孫一平就是儲運78級,是儲運專業第一屆畢業生。后面儲運專業發展得還是很好,又調整到了開發系,成為我們學校的主干專業。

張仲良教授與張永一書記交談
攻克三缸泵、灌注泵難題
陳:您在國內率先進行灌注泵研究并取得系統性研究成果。記得1983年您的灌注泵科研組起步時,只有2個人,經費2千元,但不到5年,該課題成果獲得了石油部科技進步一等獎,1990年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請給我們講講這幾年的甘苦。

張仲良教授研發的灌注泵
張:當時除了在學校上課之外,我們多數時間都在現場,要去參加各種科研。那個時候,現場普遍使用的鉆井泵是雙缸的,使用三缸泵的不多,三缸泵在性能上比雙缸泵有很多優勢,國外都已經在淘汰雙缸泵了。國內使用的灌注泵存在很多問題,特別是軸封問題,經常發生泄漏,一泄漏就要停產修泵,現場對這個問題反響很強烈,石油部裝備局也開會討論過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后來裝備局一個主任找到我,說我是教離心泵的,是不是來搞一下這個?就這樣,我就開始搞起了灌注泵。
剛開始時,就孟志超和我兩個人,后來張宗全也加入進來了。項目也只是部里領導的一次個人談話,不是官方的,沒有立項,一分錢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我去找了葛家里副院長,當時科研處處長羅肈豐也幫著說了幾句話,才特批了一個學校的項目,給了兩千塊錢研究經費。兩千塊錢能干啥?就只有靠自己到處去找、去要了。當時搞科研,什么東西都找現場要,去找我們的畢業生、自己原來大學的同學以及合作單位等去要了很多東西,比如實驗室的變矩器等都是到現場去找各種關系要來的,包括最早的鉆頭試驗架也是去找四川石油局要的。有的東西去要時說要報廢的,但我們的畢業生對學校感情很深,給我們的東西有的是全新的。
就這樣,我們東拼西湊地建起了簡易灌注泵實驗架,石油部的一個工作組到我們學校指導工作,要來實驗室看我們做實驗。結果一做實驗,因為設備太簡陋了,是自己拼湊起來的,很多東西都是找人要的,不匹配。比如試驗架上的壓力表,是自己鉆眼裝上去的,到處都在漏,弄了工作組很多同志一身。在我們感覺很狼狽時,反而是工作組來安慰我們,部里裝備局的一個負責人我認識,他說:“這個實驗剛開始搞都這樣,不要灰心”,他還給我出了個主意:“你去找四川石油局,現場這個問題很突出,你去和他們聯合搞。”

張仲良教授在自制的試驗臺上做實驗
通過這個項目我們對灌注泵進行了實驗和理論分析,提出來一個泵型:800GZB灌注泵,這個泵最主要的就是解決軸承問題,再就是解決灌注泵本身效率低的問題。同時,搞了一個專利出來,改型環形離心泵的專利,設計了一種灌注泵。有這個以后我們就去四川石油局談,當時我就說“我這個泵要拿石油部一等獎”。在四川石油管理局召開的科研會議上我介紹了我們的泵,說不僅要拿部里的一等獎,還要拿國家獎,另外還有個專利,要拿專利的國家獎。當時來參加會議的有川局的總工程師、處長、副處長和各個油田的機械工程師都熱烈鼓掌。
陳:您說張紹槐院長膽子大,可您的膽子也不小。當時您心里有數沒有?
張:確實我的膽子也很大,因為石油裝備要拿石油部科技進步一等獎還是比較難的。會后一個同事對我說:“你說這么大的話,怎么收場?”,我說:“要是兌現不了,我就不會參加這個會了。”我心里是有數的,我分析過了:首先,灌注泵在油田雖然是一個很小的裝備,但影響很大,是影響油田生產的大問題,我們只要解決了,就是個了不起的成果,就能得獎;其次,全國、全世界都在用泵,找不出不用泵的地方,我們把泵改進了,這個專利的含金量肯定很高。
搞這個泵是下了苦功夫的。我們科研做出來的東西都是要在現場做實驗的,不是研究出理論,寫幾篇論文就可以的了。有一次,這個泵設計出來后由川南礦區找了一個泵廠來生產,泵生產出來之后要做現場工業實驗。現場工業實驗是設備研究的重要環節,必須把實驗后的泵拿回實驗室再作研究改進。我記得很清楚,當我們車隊正要出車隊門的時候,家里從濟南來電報說我母親病危,怎么辦呢?回濟南?但是我一走,拿回灌注泵這個事情可能就黃了,最后我還是咬牙去了川南。因為當時實驗用泵一般你是要不回來的,人家不會給你,我必須到川南去。結果當時川南現場那個主任真的不愿意我們把泵拿回實驗室,我就打電話給石油局的領導說明了這個情況,最后還是拿回來了。實驗泵拿回來后進行了實驗,果然有些問題,我們在現場實驗和室內研究的基礎上,獲得了一些新的認識,后面又進行了一些改進,拿到現場去一下子就實驗成功了,圓滿完成了學校“三缸泵灌注泵”項目。拿回實驗泵是關鍵的一步,假如我們要不回來實驗泵,沒有進一步改進就直接拿到現場用,出問題了你就不好辦了。
后來我們把現場所有的泵和國外的泵都調到我們學校來,針對我們的泵軸承漏和效率低兩大問題和灌注泵特殊的工作條件,埋頭進行了大量的實驗分析,建立了多功能離心式泥漿泵實驗架和微機測控系統。那個時候計算機很少,但是我們的曲線都是用計算機畫,在當時是很先進的了。負責建立測控系統的幾個老師克服了種種困難,使這一系統能夠準確記錄測試數據,完成了大量的試驗工作,對完成項目功不可沒。最后我們形成了以提高泵效、減小工作中的徑向力以及改善泵軸封和軸承為目的的改型環形離心泵研究思路,最后通過改進泵型和在軸封材料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后終于研制成功了“800GZB型灌注泵”。經過室內臺架實驗、鉆井工業試驗,這個泵達到了這樣一個程度:把軸承取下來,從里面不漏泥漿,從外面不進空氣;另外一個它是用填料密封的,而填料本身就可以潤滑。石油部專家組鑒定意見為:“達到國際水平”,并獲得了石油部的科技進步一等獎、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后來我們在泵的研究上還得了很多獎,比如首屆石油新技術交流會銀獎、總公司石油裝備科技進步二等獎、中國專利創造發明優秀獎、第二屆國際專利新技術新產品展覽會金獎、四川省專利金獎等。

張仲良(后排左三)參加石油天然氣技術設備展覽會

張仲良教授獲得的科技獎勵證書
陳:能否給我們談談您是如何處理科研和教學之間的關系的?
張:我的科研是為了提高教學質量,更好地培養人才。我覺得當一個老師,教學不能少,科研更不能少。要想提高教學質量必須搞科研,要打好基礎就必須深入教學,科研和教學是相輔相成的。比如石油礦場機械專業的整個教材里面,往復泵、離心泵是主要章節,與流體力學、摩擦學、可靠性設計、潤滑與密封和測試基礎等課程密切相關,這就是基礎。你搞了科研,比如離心泵、三缸泵,你對這些章節就會有更深入的了解,你可以充實、完善這些內容,這樣,理論和實踐就結合得更緊密了,可以加深學生對課堂的理解,使你的教學效果更好。你還可以編寫教材,我就編寫了《三缸泵灌注泵技術基礎》,并且給研究生開了這個課。我們這方面的研究,指導了200多個礦機學生的畢業設計,學生畢業之后成了石油公司這方面的骨干。
作為一個教師,離不開現場的生產,必須經常跑現場,聯系現場。再一個教師要大量閱讀文獻、文章,要知道你這個領域國內外的發展情況。我那個時候,桌上,窗臺上全是各種期刊雜志,一般的問題,你要能馬上想到在哪篇文章上、在第幾期上提到過,要這么熟悉,你才能在里面發現問題。要選好題目,灌注泵在整個石油裝備里是一個很小的設備,但就這么一個軸封問題,使得整個生產都沒法進行下去,并且是很普遍的問題,所以你做的研究必須是生產需要的,或者說國家需要的。

張教授團隊向國外公司代表介紹新研制的灌注泵
患難與共 不離不棄
陳:您在我校工作36年,其間有西南交大和濟南一家企業來聯系,以優厚的條件調您去,您都謝絕了,這讓我們很是欽佩。請給我們談談您心目中的西南石油大學。
張:我來到這個學校是為了報效國家。來了之后因為工作以及各種各樣的事情,我融入了西南石油大學,學校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學校高興我就高興,學校發展了、進步了了我歡欣鼓舞;學校有不足,有人罵學校,我就很難過、很不高興。
我記得六七十年代那個時候,校園里面泥土路較多,一下雨路就很不好走,就有人叫學校“稀爛石油學院”。我聽了很不高興,就專門給我們機械系的學生開會做工作,我說:“怎么能這么說自己的學校呢?再爛這也是我們的家嘛。”“將來你們會為自己是西南石油學院的學生而驕傲的。”
我對我們學校抱有很大的信心。當時北京石油學院副院長(我和他比較熟),到我們學校來參加石油部組織的石油高校實驗室工作會議,開會的時候,我給他說:“現在你們處處走在我們前面,你們的畢業生也比我們多,在部里和研究院所、發達地區就業的多,影響比我們大。我們的畢業生絕大多數在基層,但是我們的學生不怕苦,我們學生就到西北去,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到那里去創業,我們終究會趕上你們的。”
我們的畢業生到基層的特別多。他們分配過去,在這個地方扎根,成長得很快。我國現在很多主力油田的干部是我校的畢業生。所以我也是這樣,不想離開這個學校。西南交大和濟南的企業,我到那里去的話,可以把石油領域的一些科研成果帶過去,但我對石油學院有很深的感情,這里是自己的家,我到他那里去干什么?
陳:您對學校的感情是從何而來的呢?
張:羅平亞院士說我們學校的學生對學校很忠誠,是因為苦過來的。我贊成他這個話,那確實苦呀。我剛到學校的時候,老師和學生都要勞動、要種地,我挑個糞桶,糞桶晃晃悠悠的弄得一身都是大糞。那時候吃飯定量,發飯票,早上二兩,中午三兩,晚上三兩,根本不夠吃,餓啊。有的老師餓得受不了,昨天就把今天的定量吃了,那他怎么辦呢?他就把那個醬油兌著水喝。我是團支部書記,發現有個姓楊的老師有幾天都沒來吃早飯了,我就到他屋里去找,結果看見這個老師穿得整整齊齊的躺在床上。我就問他,他說“沒票了”,我就當場把我早上的飯票撕給了他。你猜他怎么的?他一下子就爬起來,給我跪下去了。就二兩飯啊,精精神神的一個小伙子,皮鞋擦得亮亮的啊。還有一次我帶學生到成都總機廠實習,他們食堂賣包子,憑飯票買,但是票是買飯的,買了包子就沒得飯了,當時一個學生久久地看著那個包子,我心里流淚,就買了兩個包子,塞了一個到他手上。他把那個包子捏碎了,抓著我的手說“張老師啊,你就是我爸!”我才比他大幾歲啊?
就這樣,大家一起和這個地方共過患難、和這個學校共過患難,每個人都為了自己那個最初的目的遭過罪、受過苦。這就是我們這些老教師、老校友為什么關系那么好、那么親的原因。我一向將我的學生視為自己的孩子,我家里有什么事,學生們也都會趕快跑來幫忙。這就是感情啊!
可以說我們學校力爭一流的勁頭,是植根于艱苦奮斗這種建校一開始就有的精神的。同時,有好的領導班子,有報效國家的大局意識,這是我們學校共有的一個品質。我可以說出我們機械系每一個老師做的好事,他們的優點,他們為學校做的努力,這些我都看到了,都記下來了。不光是哪一個人在努力,還有好多同志為了學校的各種事情在努力,有的在這方面努力,有的在哪方面努力,大家都共同地想把學校搞好。西南石油大學是大家的,雖然有的時候有分歧,有爭吵,但都還是為了把學校搞好。

1990年代機械系教職工
作為我自己來說,當系主任,沒有把大兒子的學習管好;搞科研,沒有管好老二的學習;我的妻子到成都動手術,我沒有陪著去;接到母親病危的通知,因為正在科研的關鍵時刻,所以也沒有回去,我對家人很是愧疚。
看著我們的老師,都非常的努力,從中看出了我們學校欣欣向榮的氣象,符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新要求,我們學校一定能發展得更好。

張仲良教授獲得的“石油工業有突出貢獻科技專家”獎章
【人物簡介】
張仲良,男,中共黨員,教授,1936年出生,山東濟南人。1960年畢業于蘇聯莫斯科石油學院機械系,同年到四川石油學院機械系礦機教研室任教。長期致力于石油礦場機械的教學、科研和教學管理工作,曾為學校礦業機械學科學術帶頭人。獲石油工業有突出貢獻科技專家稱號,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1985年以來完成了“GZB型灌注泵研究”“鉆井泵水力系統工作計算機仿真技術”“150SB砂泵研制”“側頂驅鉆井系統”等10多項省部級科技攻關課題,分別獲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石油部科技進步一、二、三等獎10多項次獎勵,有3個國家專利,分別獲中國首屆專利發明創造優秀獎、國際展覽會金獎及四川省專利金獎。與人合編教材《石油礦場水力機械》,著有教材《三缸泵灌注泵技術基礎》,有譯著《石油鉆井設備計算與設計》,發表論文、譯文和科研報告40余篇。
本文已經張仲良教授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