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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好學校要依靠集體的力量
——訪原西南石油學院黨委書記張永一教授
時 間:2018年9月17日
地 點:成都青羊區(qū)
人 物:張永一
訪 談 人:向發(fā)全 陳建
照 像:陳建
文稿撰寫:向發(fā)全 陳建
文稿審核:姚明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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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4月15日張永一在學校更名揭牌儀式上講話
以一顆純潔的心對待學生
記者:張書記您好!在您離開學校的日子里,一直非常關(guān)心學校的發(fā)展,非常關(guān)心這里的學生。記得在2006年4月15日學校的更名揭牌儀式上,您說了這樣一句話“我愛這個學校,愛每一個學生”,表達了您與學校和學生的感情,學生對您非常尊敬和愛戴,請您談?wù)勀蛯W生之間的故事。
張:我認為對學生要有一顆純潔、純凈的心,一顆大公無私的心,要對學生負責,不管在什么時候都要把學生放在第一位,對學生要有愛心,要傾聽他們的意見,平時不只是注意他們的學習,注意他們的思想進步,也要注意他們的生活。有一段時間學生宿舍經(jīng)常斷電,為什么呢?是因為晚上大家都用那種土加熱器燒水洗腳,結(jié)果保險絲燒斷了,導致停電。學生就拿銅絲代替保險絲接上去,這樣做很危險,有的時候整個電線板都燒黑了,很怕出事故。我知道這個情況后,就讓后勤處在學生宿舍搭了一排蜂窩煤爐,專門安排了一個臨時工在那管這些爐子,天天晚上燒熱水,學生下了晚自習就有熱水洗腳了,再也沒有亂接電線燒水的事了。你只要真正關(guān)心學生,學生還是聽話的。
1989年10月我到北京去報到的時候,早上從學校車隊出發(fā),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知道的,來了好多老師和學生,有一個學生給了我一個相冊。等汽車離開學校后,我打開相冊一看,是幾個班的集體照,還有些個人的頭像,最前面的那一頁上寫著4個字:嚴師慈父。我感覺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獎狀,是刻在我心里面的東西。

張永一題詞
辦好學校要依靠集體的力量
記者:1977年恢復高考后,我們學校成立才20年,其中又被文革耽誤了10年,規(guī)模小,實力弱,再加上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學校名氣也不大。到了80年代,學校得到迅速發(fā)展,不僅有了碩士點、博士點,還爭取到了國家重點學科和國家重點實驗室,即便是在當時,很多教師都沒有想到我們會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請問我們是怎么做到的?
張:實際上,碩士點在邢汝霖當副院長時就有了,我們1978年招收碩士研究生,1981年正式拿到碩士點,是恢復高考后首批獲得碩士學位學授予權(quán)的學校。我記得在1981年左右,邢院長派我和一個姓孫的電工教師到上海去了解上海各高校招收碩士生和博士生的情況,并且要求我們最好拿到他們的教學計劃和各個學科的教學大綱。上海各大學都很客氣,都很支持,我們基本上都拿到了想要的資料。當時給我的印象是各個大學都在爭先恐后地擴大自己的碩士點和博士點,感覺不這么做就會被甩出去一樣。上海高校這種氣氛給我很大的觸動,回來之后我就給學校做了匯報,事情也在教師中傳開了,大家都很關(guān)心學校下一步的發(fā)展問題。
1983年底任命我為院長,1984年2月學院黨委就派我到中央黨校學哲學。這次學習對我影響很大,有些基本觀念影響了我一生,比如實事求是,對立統(tǒng)一,物質(zhì)是第一性的但同時也承認精神對于物質(zhì)的反作用,推動歷史前進的唯一動力是群眾等觀點,影響了我一生。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我利用星期日通過同學關(guān)系,到北京石油學院、北京航空學院、北京郵電學院了解他們在抓什么,是怎么抓的。6月底結(jié)業(yè)返回南充之后,自己心中就有了一個初步的打算。
當時我們認識到學校的實際情況與建立一個一流大學還有相當大的差距。因此我想應該依靠集體的力量,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殲滅戰(zhàn)。碩士點、博士點、重點學科和重點實驗室都要一個一個地建,一步一步地走,最后達到質(zhì)變,把我院建成一個一流的大學。而集體力量的形成,首先必須是班子,班子必須團結(jié)一心,否則各帶一部分群眾各干各的,分散了,那力量就全沒了。當時我們的班子是非常好的,大家都愿意為建成一流大學而出力。大家都是團結(jié)一心的,隨時都可以互相通氣,互相批評,互相幫助。有這樣一個集體是學校能快速進步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張永一和教師張仲良交談
教學和科研兩個拳頭都要硬
記者:80年代中期,您提出“兩個拳頭”論,這是在什么情況下提出來的?提出來之后產(chǎn)生了什么樣的影響?
張:當時就是想盡快地辦一些碩士點和博士點,而這是要通過審核的,需要大量過硬的科研成果,需要有相當數(shù)量的教授、副教授。所以那個時候黨委成員和一些教師都跑出去,拿一些大的科研項目和大題目,回來之后由各系組織實施,進行集體攻關(guān)。當時我們?nèi)χС诌@種縱向的、由油田和部里提出的有影響的大項目。對只能出一些論文、賺一點科研費的個人項目,基本采取了不禁止也不支持的態(tài)度,這樣就把全院的優(yōu)秀教師,有能力搞科研的教師全部組織到大項目里來了。當時班子里的趙國珍、紹槐、家理、士倫還有羅平亞、馬德坤等人,都形成了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并且通過他們又把有能力的教師組織進來了,成果不斷出現(xiàn),這樣就帶動了全院的科研工作的高潮。
當時我們的口號是要把科研的拳頭打出去。過了一段時間,又出現(xiàn)了一些意見,說學校不重視教學,科研影響了教學。當時黨委研究討論,認為確有重視科研,對教學不夠重視的情況。但問題不是要把科研的拳頭縮回來,而是要把教學的拳頭也打出去,于是提出了教學與科研兩個拳頭都要打出去,兩個拳頭都要硬的指導思想。各級領(lǐng)導對教學都更加關(guān)心,在分配住房打分上,在評定職稱上都向講課的教師傾斜,大家心情又比較舒暢了。
當時全院氣氛都比較好,各個系各個教研室都互相支持。當時要批一個碩士點、博士點都需要有相應數(shù)量的教授、副教授,有的時候不夠了,就需要從別的教研室、別的學科那借一個來。當時只要出現(xiàn)這種情況,各系都是大力支持,要哪個就給哪個,因此辦起事來非常快捷。實在不行了就與外校聯(lián)合辦,用盡一切辦法,總之以辦成為目的。

擔任西南石油學院黨委書記時期的張永一
國際合作是辦一流大學的必由之路
記者:80年代的時候,我們的國際交往和國際合作非常頻繁,一批又一批的外國專家不斷地來,我們的教師又不斷地送出去。請您談?wù)勥@方面的情況。
張:為了辦成一流高校,黨委對加強國際聯(lián)系也非常重視,只要一有機會就要抓住。我記得當時加拿大有一個項目,是加拿大政府援助玉門等油田的,其中一個子項目是辦一個培訓中心,當時玉門等油田的條件通不過。得到這個消息后,我就趕緊給總公司人教局和外事局申請我們來辦,他們同意了,加拿大方面也來考察了,也通過了。這樣中加培訓中心就正式落戶我院。
另外,為了與國外高校有一個比較,和更好地認識自己存在的差距,我們還專門與美國德州農(nóng)機大學簽訂了一個合作辦學的協(xié)議,我記得那時還專門加了一條,就是我們學校的講師他們都當碩士研究生對待,這樣更便于我們的教師去交流。還有就是不斷地向人教局爭取出國訪問學者的名額,并且不斷爭取總公司派出去的代表團能夠塞入我們學校的一兩個教師,這樣能夠使我們的老師更多地接觸到國外的實際情況。

張永一(左二)與來院訪問的外國客人皮頓交談

張永一(第一排左七)離院赴京時與同事們合影

1996年6月19日,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黨組成員、副總經(jīng)理張永一出席西南石油學院第六次黨代會
坎坷的人生道路
記者:1988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書,叫《鉆塔從你們足下升起》,書中有一篇文章叫《坎坷的道路 熾熱的追求》,寫了您加入少先隊,被打成右派,戴著右派的帽子參加四川石油學院的籌建,1959年平反,文化大革命再次受到?jīng)_擊,文革后入黨,從事外語教學和外文翻譯等許多故事,寫得跌宕起伏、生動感人。您的人生道路非常坎坷,我們非常想聽聽您那些不平凡的經(jīng)歷。
張:這本書我沒有什么印象,寫我的文章是最近你們給我看了后才知道的。作者寫的時候沒有采訪我,寫了也沒有給我看,不過我還是應該感謝他。這篇文章有些地方不真實,比如寫加入少先隊的情節(jié),我不是在天安門廣場宣的誓。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我是1949年2月加入少先隊的,當時共青團中央在東長安街的一棟大樓里辦公,里面有兩三間房子是少先隊籌備組的,負責籌備的是兩個女大學生,其中一個叫華順,華羅庚的女兒。2月份通知我和我姐去入隊宣誓,我們下午6點去的,在食堂吃了晚飯,然后叫我們在沙發(fā)上睡覺,夜里12點把我們叫醒,在大樓頂層的涼臺上,滿天都是星星,我們舉著右手跟著華順念少先隊入隊誓詞,那時我感覺這是我一生最神圣的時刻。
初中畢業(yè)后考入北京石油地質(zhì)學校,就是江漢石油學院的前身。1955年畢業(yè)時,我已經(jīng)遞交了到新疆的申請,但學校卻派我到哈爾濱外語學院學俄語。哈爾濱外語學院的前身是1946年東北民主聯(lián)軍總司令部附設(shè)的外國語學校,院長是劉亞樓。1957年6月召開學生代表大會,有代表對畢業(yè)生的待遇問題提出異議,會議決定每個班選一名代表到北京反映情況,我們這個班就選了我,但我還不是畢業(yè)生,之后我們都沒去。在后來的反右運動中,這件事被定性為反動事件,被選出的代表被劃為右派,被開除團籍,不久哈爾濱日報和黑龍江日報登出文章《從張永一墮落成右派看紅專問題》,這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已經(jīng)支撐不住了。那時我正參加松花江防汛工作,面對滔滔江水,真想縱身跳下去。書中寫我回家后,哭濕了枕頭的細節(jié)不真實,父母斷了我的生活費是真實的。
1958年畢業(yè)后到北京石油學院工作了兩三個月就來到四川石油學院,11月1日學院舉行開學典禮時,我正在燕兒窩搞測量,為修校舍做準備。因為是右派,苦活重活臟活都干過,掃馬路、掃廁所、搬煤碳、扛糧袋,喊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時干到深夜。1959年組織上給我平了反,1960年當了外語教研室秘書。后來十年文革,我又被劃為牛鬼蛇神一類,又受到批斗和勞動改造。
我利用業(yè)余時間自學了英語、日語、法語、德語。英語筆頭還可以,法語、德語各讀了一本書,掌握了兩三千個單詞,日語的口語比英語還要差一些。這幾門語言都有譯作,比如《隨鉆測試》是一本書,譯自俄文;《地下流體力學》也是一本書,譯自俄文;《地質(zhì)中的炭酸鹽》這本書譯自英文;《油與氣甘酪根的異同》入選世界石油大會文選。這些資料都是為石油部翻譯的。我們到石油部開會,部里說,這里有很多外文資料,各單位自已選,會什么就選什么,我去的時候,拿的都是別人選剩的。那時搞翻譯都沒有稿費。德文最有意思,大約是1962年,教務(wù)處長是劉全有還是王良初記不太清了,他問我會德文嗎?我說會一點,他說南充電廠從德國買了一臺發(fā)電機,說明書和使用手冊全是德文,沒人翻譯,你能譯嗎?當聽到有用德文的機會,我非常高興,就隨口說“可以試試”。他把材料給我后說:“你要特別小心,不要出錯。出了錯就是大問題。”要是翻譯錯了,就是“右派分子破壞生產(chǎn)”,這頂帽子可不輕,讓我非常擔驚受怕,最后還是按時交了稿。在后來的一個月里我一直提心吊膽的,最后劉全有給我拿來了一只上海牌的自來水筆、兩個筆記本,算是給我的報酬或者獎勵吧,我很高興,心里的石頭這才落了下來,壓力才算解脫了。

張永一和美國總統(tǒng)布什合影
【人物簡介】張永一,男,北京人,生于1936年10月,中共黨員,教授。1955年畢業(yè)于北京石油地質(zhì)學校野外地球物理專業(yè),1958年畢業(yè)于哈爾濱外語學院俄語專業(yè)到北京石油學院工作。1958年8調(diào)入四川石油學院,1980年擔任基礎(chǔ)學科部副主任兼外語教研室主任,1983年11月?lián)挝髂鲜蛯W院院長,1986年4月?lián)挝髂鲜蛯W院黨委書記。1989年10月調(diào)任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干部管理學院黨委書記兼院長。1992年任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副總經(jīng)理、黨組成員,在職期間,他主持的五個“第一”寫進了中國石油工業(yè)的發(fā)展史冊:1994年,中國收購秘魯塔拉拉油田,這是中國在國外收購的第一個油田;1994年底,從國外引進第一臺并行機,實現(xiàn)了多道數(shù)據(jù)的并行處理;1996至1998年,他和殼牌石油公司一起第一次完成了從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到中國上海的油氣管線的可行性研究;1996年,他與非洲的蘇丹簽定第一個石油合作開采合同;1996年,他以中俄油氣合作領(lǐng)導小組組長的身份,第一次與俄方開始了俄油氣東輸?shù)恼勁小?998年任國務(wù)院稽察特派員、國有大中型企業(yè)監(jiān)事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