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年11月9日下午
地點:北京邢汝霖教授寓所
人物:邢汝霖 原西南石油學院副院長
訪談人:張寶玲
文字整理:楊暾、左忠華(研究生助理)
文稿撰寫:張寶玲
文稿審核:姚明淑

大學四年決定了我一生的奮斗方向
張:您是北洋大學改名前最后一屆畢業生,北洋大學優良的校風,培養和造就了一大批革命先驅和國之棟梁,對您影響也非常大,您說“永志不忘”。請談談良好校風對您的終生影響。
邢:我是一個農村的窮孩子,在日本鬼子的統治下,深受被奴役和被欺壓之苦,在一些進步書刊的影響下,夢想長大以后,以居里夫人為榜樣,開一個像拜爾那樣的制藥廠,為勞苦人民造福。1947年我19歲,考入了北洋大學化工系,園了我上大學、學化工的夢。
當時的大學,學校內部,存在著不同黨派、不同團體、不同主張、不同觀點的各種活動。不同學生團體,可以通過學生會、文藝活動、壁報等不同形式,宣揚不同的觀點和主張;學術問題不受政治干涉,允許有識之士發表獨到見解,可以勇于質疑、挑戰權威,學校內可以有不同的聲音。有不同,就有比較,有思考、有鑒別、有選擇。因此,大學一直是站在反帝反封建的前沿,高舉科學、民主的大旗,代表著先進文化的方向,這是建校元勛們苦心學習、引進的心血凝聚;是馬寅初、孫越崎、王寵惠、王寵佑、張太雷、張含英等學者、大師、先烈成長的土壤;是現代大學的靈魂;也是我們這一代學子,得以識別、覺醒、趨向革命的環境;我深感崇敬,永志不忘的。
北洋大學的優良學風之一就是嚴謹治學,嚴格要求。名師出高徒,首先是嚴格聘任教師。聘請國內外教師,都要經過嚴格的考核,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后,還在堅持考教授。李書田任院長時,還堅持考教授,引起一些教師的不滿,但弘揚了學校傳統的嚴格之風。其次是嚴格錄取學生,北洋大學從建校時起,就堅持按考生的實際水平確定錄取名額。所以各班人數參差不齊,多則二三十人,少則十人、八人,寧缺毋濫,不追求數量,這條原則一直堅持到一九四九年后。學生入學后,考核也是極為嚴格的。學校規定一門課不及格留級,三門課不及格退學。有些課程是很難及格的,如張國藩教授講的物理學,一般只有少數人及格,學生淘汰率很高。1929年全校考取120人,畢業時還有70人,淘汰率40%。1947年數學、物理系44人,畢業時僅剩了3人。
其次是以人為本,因材施教。學校對學生高度負責,不是一般化的培養教育,而是區別對待,因材施教。學生入學先學基礎課,然后學校查看每個學生學習成績、素質、喜好、特長,確定學生以后學習發展的途徑和方式,并采取相應的培養方式,從選擇專業、課程,以至以后到哪里出國進修,都能細致安排,因此能夠培養出一批批的拔尖人才。
儉樸苦讀,反對浮奢,人人以儉樸苦讀為榮,以追求浮奢為恥。校園里只有藍布長衫,沒有西裝革履。不但平時能夠刻苦讀書,周末也很少有人進城閑逛。
母校的優良傳統、老師們的諄諄教導和同學們的真誠幫助。這一切構成了一座革命熔爐,我這樣貧苦的農村孩子,才能入團、入黨、沿著老前輩們開創的革命道路前進,為祖國的教育事業奮斗一生。

青年、中年、老年時期的邢汝霖
張:天津解放,你們的學習和生活都發生了很大變化,您放棄了當科學家的夢想,轉而投身石油工業,參加國防建設。能給我分享一下當時的心路歷程嗎?
邢:解放也給我帶來了新生,長期壓抑的熱情一下都迸發出來。我從一個性格孤僻,對人冷漠,只會讀書,不聯系人,不愛說話的孩子,突然活躍起來,開始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如參加全班的“生產大合唱”,參加學校話劇團,演出“思想問題”話劇。雖然只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但對我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這些活動,對我以后能夠融入群體起了重要的作用。
7月的暑假,我參加了在南開大學舉辦的暑期學園,又學習了《新民主主義論》《社會發展史》《大眾哲學》等等。1950年2月學期結束以后,又參加了團員學習班,學習了《黨史》《團的知識》等,接受了一些革命道理,思想認識又前進了一步。1950年3月8日我被批準為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團員,先后被選為班的支委、支書。1950年8月15日,朝鮮戰爭爆發,為加強國防建設,教育部要從我們班抽調二人去大連海軍學校當助教。消息公布后,因沒有思想準備,同學們沒有響應的意向。我召開支部大會討論,大家都默不作聲。我想到自己是青年團員,在毛主席像前宣過誓,早已把自己獻給了人民。考驗的時候到了,難道會經不起這次考驗嗎?因此,我決定去大連,參加海軍建設,第二天就去報了名,但組織選擇了他人。同年12月,黨號召青年參加軍事干部學校,全校1000多人,有500多人報了名,這次,我沒有經過嚴重的思想斗爭,就愉快地報了名,但只批準了一二年級的39人,我們四年級學生都沒有去。在這兩次參軍報名活動的啟示下,我決定放棄當科學家、學居里夫人、辦藥廠的不切實際的夢想,考慮投身石油工業,以加強國防建設。
一路高歌到玉門
張:畢業前夕您毫不猶疑地在第一分配志愿中填報了玉門油田,為何選擇到荒涼苦寒的玉門油田而沒有留在北京?
邢:1951年1月14日,西北石油管理局康世恩局長來校作“中國石油工業”的報告,這是革命老干部第一次登上我們學校的講堂。康局長衣著樸素,穿著一雙布鞋,語言精練、生動、懇切、熱情,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講到西北地區石油工業是我國唯一的石油基地,但技術落后,技干缺乏,發展極為困難。希望北洋的畢業生,勇于投身祖國的石油建設。這次報告,給我很大鼓舞,我更堅定了干石油的決心。
1月25至2月5日,我負責押車運送學校展覽品,到北京石油總局展出。之后,又和全校志愿干石油的畢業班同學,一起去總局學習了10天,聽總局的很多老專家、老前輩講課,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建立了與石油工業的感情。
1951年7月我完成了大學四年的學業,以“思想進步、學習努力、工作積極”的評語結束了大學生活。離校前毫不猶疑地填報了分配志愿:玉門、烏蘇、大連。

北洋大學頒發的畢業證書
8月2日發布了分配名單。我和清華、北洋、津沽、冀工、南開五校的畢業生共20人分配到燃料工業部。負責分配的干部談蕓書說,可能分配我去跟蘇聯專家學習,解決電廠的水處理問題。我多次向她反映,希望去最艱苦最需要的地方,建設大西北的愿望。最后決定北洋只我一個人去玉門。同行的還有北大、清華、冀工的畢業生共8人,推我為隊長。
我遙別了父母兄弟姐妹和生我養我的地方,不顧母親的眼淚,懷著既興奮又有點悲壯的心情,走上了新的征途。我們的隊伍首先坐火車到了西安,領導照顧我們,買了臥鋪票。到了西安,西北軍政委員會和西北石油總局接待了我們,舉行了盛大的招待會。隨后,去玉門的學生除我們這一撥外,增加了西工大的同學,大家分乘幾輛大卡車繼續西行。路經嘉峪關,我們下車瞻仰了這座古關,人們常說“一出嘉峪關,兩眼淚不干”,我們當時沒有這種悲涼的感覺,想到的是,出了嘉峪關,要把沙漠變良田!又上車后,已距離玉門不遠了,汽車向前飛奔,我們向往的中國第一個石油基地就要到了,大家精神振奮,熱情高漲,不禁都高聲唱起了我們在路上自編的紅旗歌。遠遠看到玉門的建筑,從模糊到清晰,大家高喊:“玉門到了!玉門到了!”

汗水灑向油基地 魂牽夢繞玉門城
張:當年您滿懷豪情參加了中國第一個石油基地的建設,石油基地的情況怎么樣?您從專業技術人員,后來轉行做了宣傳教育工作,思想能轉變得過來嗎?
邢:我于1951年9月8日和北大、清華、西北工學院畢業同學一起,由國家統一分配來到玉門油礦。我們是一九四九年后第一批分配來的大學生,受到非常熱情周到的接待。9月11日我被分配到煉油廠實習,雖然是生活在沙漠和戈壁包圍的孤城里,海拔高、氣壓低,走起路來氣喘吁吁,生活供應也差,但我多年的夢想實現了,這些客觀上的困難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以高昂的激情,投入了煉油廠的實習。煉塔高聳入云,過去我很少爬過高,這時也能鼓起勇氣,和同學們一樣,爬到幾十米高迎風搖擺的塔頂上。上班時和師傅們認真學習操作規程,認真熟悉各個車間的生產流程,雖然身體疲憊,但精神上卻無比振奮,這是我一段非常高興的日子。也利用業余時間,看了不少好的小說,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絞索套著脖子時的報告》和《論共產主義教育》等,不斷充實著自己。

玉門油礦大門—檢查站來礦實習的大學師生
在興高采烈地為能發揮專業特長,一心想著今后如何在煉油事業上實現自己抱負的當兒,1952年2月,接到礦務局人事處的通知,決定調我去人事處干部科工作。這一決定對我來說,真是當頭一棒,怎么辦?只有服從,隨后就分配到人事處干部科,成了一名技術教育工作員。同來的還有一起來礦的清華畢業生趙宗鼐,我們在一個辦公室辦公。1952年9月25日經趙宗鼐同志介紹,我入了黨,作為一名黨員,我更要無條件地服從黨的任何需要。我脫離了技術工作崗位,放棄了辦藥廠的夢想,成了一名宣傳、教育工作者。
張:您先后當了技術教育工作員、技術教育科長、技工學校校長、黨委宣傳部長,做了宣傳和教育相關的工作,成效顯著。請您講一講這方面的情況。
邢:我們辦起了各種文化班,給油礦局、處級領導補學文化,我自愿參加講課。還開辦了局級掃盲班,抽調工人中先進人物、勞動模范脫產學習,一批包括鐵人王進喜在內的生產骨干,很快摘掉了文盲帽子。
我負責接待和管理來礦實習及工作的大學師生。最先遇到的是北洋大學改名天津大學后第一屆畢業生,也就是我的師弟們,有李天相、趙國珍等同學,他們在礦上解剖、研究了蘇聯引進的烏茲特姆鉆機,寫了研究報告,成為以后重要的鉆機教材。
我們開辦了俄語速成班,主要是為了迎接蘇聯和羅馬尼亞專家來礦。我也自學俄語,參加了輔導工作,大批技術干部很快掌握了俄語的閱讀能力,及時適應了蘇聯專家來礦工作的需要。
新中國極度缺油,石油管理總局給油礦下命令,要求玉門油礦出人才、出經驗,發揮石油基地的作用。而油礦每年分配來的大學生很少,油礦領導認為必須從內部培養入手,解決人才緊缺問題,任務落到了我們肩上。1958年以后開展了群眾性的大辦教育,到1960年建起了遍布基層單位的各類學校100多所,職工入學率達到90%以上,文盲從解放初的73.4%下降到5%以下。
張:因為玉門石油管理局的業余教育工作成就十分顯著,1960年被選為甘肅省和全國的教育先進單位,您代表獲獎單位參加了甘肅省和全國的文教群英會,請給我們講一講當時的盛況。
邢:1960年6月1日,歷史上第一次空前盛大的全國教育和文化、衛生、體育、新聞方面社會主義建設先進單位和先進工作者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下午,當我和甘肅代表團的同志們一起進入莊嚴、雄偉、壯麗的人民大會堂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三點半,劉少奇等中央領導同志步上主席臺,親切地向代表們招手。我呆呆地望著主席臺,心里百感交集。一個過去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窮孩子,能夠坐在那樣的大廳里,與國家領導人一起開會,這是過去做夢也想不到的事,要不是黨的培養、教育,哪有這一天。



6月5日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日子,晚上我和大會代表一起,參加了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周總理舉行的宴會。在熱烈的掌聲中,周總理、朱德委員長相繼講了話,各省代表也分別上臺答謝,我的心情一直很激動,竟記不得當時吃了些什么。
大會結束之后,遵照會議和省委宣傳部的安排,我帶領專區代表,先后去地區以及各縣市傳達大會精神。1963年7月18日,黨委組織部長通知我,石油部領導決定調我去西南石油學院任教務處長,當時覺得很突然,感到舍不得,只能堅決服從。在玉門的13年,雖然條件艱苦,但給我留下了美好的記憶。離開玉門幾十年后,還經常夢中回到玉門,又回到了中坪的辦公樓、文化宮……
1963年8月我和愛人戴錦綈抱著一歲的二女兒,興高采烈地踏上了奔赴西南的新征途。
重整行裝赴西南
張:初到學校情況怎么樣?
邢:我是1963年8月底到校的,帶著在玉門油礦13年一帆風順的豪情,懷著參加全國文教群英會的幸福,以及面對未來美好的憧憬而來的。當時全國正在貫徹經濟上的“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和高教戰線的《高教六十條》,以求在各條戰線走上正軌。石油部撤銷了新疆、蘭州、玉門、中南等一批大躍進中成立的石油學院,保留并加強包括四川在內的四所石油學院,改由石油部直接領導,并決定從油田抽調一批黨政干部來充實這些學院。
我一到學校就趕上新學期開學,作為新來的教務處副處長,要立即負責組織全校的教學工作。

張:面對成立5年的新學院以及新環境,作為新任教務處長,您是如何開展教學工作的?
邢:學院經過多年的發展,有了一定基礎。我到學院以后,首先對全校學生的數學、物理水平進行統考摸底。1963年暑假后的新學期,大約10月中旬,對全校19個專業1656名學生,進行了一次數學、物理統考,全校考試成績總平均52.7分,90-100分的25人占0.015%;40分以下的497人占30%。這樣的學習成績,全校師生清醒地看到了教學問題的嚴重性。
其次在數學、物理全院統考的基礎上,組織學院多次召開教師、學生座談會,總結五年來的經驗教訓。各教研室、各門課程自選題目寫出書面總結,全院進行交流。經過反復分析研究,找到了造成教學水平不高的原因,提出了具體的提高教學質量的措施。
那時候要貫徹落實“少而精、學到手”的方針,于是組織各教研室、各門課程編寫三基(基本理論、基本知識、基本技能)提綱,作為規范教學的依據。逐個教研室研究每門課程、每項試驗項目應有的儀器設備,據以編制填平補齊,儀器購置和實驗室建設計劃,限期完成,效果較好。
安排大批教師,包括武國英、羅平亞、楊坤鵬、馬光明、管文虎等20余人,分別去北京石油學院、成都工學院、重慶大學、北京地質學院、北大、重大、川大、西安交大等校進修,這批教師日后成為學院教學和科研的骨干力量。
逐步恢復教學秩序 全力培育工農兵學員
張:文革中期,您臨亂受命,負責恢復整頓教學秩序,您曾說“重整教學秩序的這副擔子,是極其復雜、艱巨、沉重的,但必須勇敢面對,不負重托”。請您講講當時恢復教學秩序的艱辛。
邢:文化大革命迅速波及到了學校。學院原有領導機構處于癱瘓狀態,當時行使領導職權的是由駐院軍代表組成的革委會。全院師生去貴州軍墾農場勞動一年以后,陸續撤回學院。1971年12月15日,為適應工作需要,學院革委會成立辦事機構,成立教育訓練部,由我負責,劉全有、李香為科長,工作人員有譚經緯、楊遠聰、陳顯宦、江孔殷、涂克明、朱永明、韓公權等7人。這是臨亂受命,我挑起了收拾攤子的艱巨任務。
首先是關心、挽留要求調走的老教師,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并幫助解決存在的諸如分居等具體困難,穩定了教師隊伍,老師們繼續從事教育工作的積極性調動了起來。
抓住時機,開展教學練兵。充分利用學生尚未到校,教師還沒有教學任務的難得時機,以及教師們急需提高教學業務的需求,先后派出教師去兄弟院校學習教育經驗,特別是如何招收工農兵學員,以及如何對他們進行教育的經驗。派出134位教師,包括基礎課教師,按專業去油田調查研究,跟班勞動,熟悉生產業務,編寫教材和參加科研半年。派出教師參加石油系統各種專業會議,了解專業動態,學習最新技術,如參加了鉆頭技術、泥漿、深井固井會議等。努力爭取為油田開辦多種短期培訓班,如酸化壓裂、制圖等培訓班,在教學過程中教學相長,起到新生入學前的教學練兵作用。
這一切,為以后的教學、科研都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學校順利地招收了第一批工農兵學員;編出了一批理論聯系實際的好教材,如黃漢仁和楊坤鵬老師合編的《泥漿工藝原理》以及其他教師編的《滲流力學》《油礦地質》《區域地質》《鉆井地質基礎》《熱工熱機》等,都成了以后石油院校的通用教材。羅平亞等教師,針對“女基井”鉆井泥漿的實際需要,進行了“磺化褐煤泥漿”的研究,在石油行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教師們特別是基礎課教師,去油田勞動實踐,基礎理論與專業實踐密切結合起來,不僅基礎理論教學中反映了石油特色,而且培育了一系列教師開展科研的增長點,形成了學院的特色,科研一直走在了各石油高校的前列。
張:文革中后期,學校恢復招生,沉寂多年的校園出現生氣。重新走上講臺的教師煥發出極大的工作熱情,因材施教,工農兵學員中涌現出一大批優秀人才。請您講一講為推動教育教學工作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
邢:1972年1月,四川省召開招生工作會議,決定學校招生240人。招生打破了文革前考試入學的常規,采取了推薦入學的新辦法,凡有2-3年實踐經驗,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優秀工農兵,可由有關部門推薦上大學。5月初,第一批工農兵學員210人入學,大部分學員達不到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特別是一些藏族學員,基本上是漢語文盲,要從基本語言教起。針對學員實際情況,教師因材施教,對學員進行了半年的文化補課。老師們常常利用晚上或者節假日的時間,專門給一些基礎差、底子薄的工農兵學員進行數學、語文、外語課程補習,專業課教師利用畢業實踐,開展教學活動,這樣保證了教學效果。
抓緊第一批工農兵學員文化課補習的同時,積極開展為正規教學做準備的工作。在隨后的幾級新生入學后,為克服過去關門辦學,教學脫離生產實際的缺陷,我們努力創造條件,實行開門辦學,組織學生去部隊學軍。因為文革中學生的表現,生產單位不歡迎學生去實習,我便親自去江漢石油管理局,為師生聯系生產實習。師生們自帶床鋪、行李,組成教育革命小分隊,分頭去有關廠礦實習,僅1975年上半年,6個分隊、530名學員、120名教職工,先后去了23個廠礦,參加了71個生產科研任務。
開門辦學中,教師們邊干邊教,學生們邊干邊學,在生產現場學到了許多實踐知識,對學好專業課程有了很大幫助,也增強了實際操作能力,師生們得到了實際鍛煉。
1973年之后招收的工農兵學員,吸取了72級的教訓,基本上是從文革前高中畢業生和同等學力的知青中考取的,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有實際的磨練,有學習的主動性。他們中不少人在以后的教學、科研和各項事業中做出了顯著成績。
學校還成立了教育革命辦公室,學生以班級為單位,成立了“上、管、改”(上大學,管大學,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改造大學)小組,并按學習程度劃分了快慢班,這樣調動起了學員們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也保證了學習效果,學校的教學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軌。
此外,我們還成立了印刷廠,給教材科充實了印刷設備。并派人外出學習當時最先進的光敏樹脂制版技術,解決了自用教材的鉛印任務,滿足了本校的教學需要,所印的《鉆井工人讀本》、《地質讀本》等教材,還被各油田廣泛采用。
1980年8月學院成立第一屆學術委員會,主任委員是我。經常組織討論學科建設和科研工作中的一些重大問題,向學校提供意見和建議,對促進學科建設和科研工作很有幫助。
高考恢復 學校迎來科學和教育的春天
張:1978年學校迎來科學和教育的春天,經過正規考試的兩批大學生和首屆研究生先后走進校園,學校出現了教師樂業、學生樂學的局面。請您講講當時的情況。
邢:1977年中斷了近十年的高考恢復,1978年春季77級學生入學,學院錄取了石油地質、石油鉆井、石油開采、礦場機械專業441名新生。還開設了數學、物理、化學、外語等師資班,1982年初,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本科生完成學業走向了工作崗位,受到用人單位歡迎,成為各單位的生產骨干。
學院也同時招收了首批研究生,煤田油氣地質與勘探、油氣田開發工程、石油天然氣機械工程三個專業招生13人。導師是培養研究生的關鍵,按國務院學位辦規定,導師資格必須具有副教授及以上職稱。可當時,學院符合導師條件的教師較少,如地質系只有一個副教授。研究生規模逐步增加以后,就面臨著導師緊缺的問題。學院創造性地實行了副導師制度,把具備指導研究生能力的講師聘為副導師,既解決了導師緊缺問題,又培養了年輕教師,還調動了教師工作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出現了教師樂教、學生樂學的局面。
張:70年代末80年代初,您積極爭取資金、購置設備,改善了學校的科研環境和條件,學院科研工作走上了快速發展的軌道,學校的六項科研成果在第一次全國科學大會上獲獎。請您講講當時的科研情況。
邢:校內的科研、實驗基地的建設也是我們的工作重點。充實大型設備,需要大量的資金。我以學校和個人名義,給石油部打報告,給部長們寫信,呼吁爭取部領導給予資金支持。同時充分發揮學校由四川石油局領導的有利條件,爭取從四川局無償調給大型設備。經過反復努力,克服了種種阻力,終于爭取到一套當時價值十八萬元的鉆頭試驗架設備,成為學校以后開展鉆頭研究的重要基地。同時調來的還有從蘇聯進口的大型試驗設備,如發射光譜儀等,這些都大大改善了實驗條件。
為了加強校內生產實習工廠建設,經我們努力爭取,學校實習工廠承擔了四川石油局的地震小鉆機批量生產任務和石油部旋轉黏度計的批量生產任務。
我們不斷地向石油部反映,請求多給學校解決些資金和設備,1978年4月石油部批準學院購置了一臺130計算機,并于1980年7月,一次批準給予100萬美元外匯,學校購置了國外儀器設備,學校的科研條件和環境得到了根本改善。
由于有了以上的基礎,1980年7月25日,石油部批準學院建立鉆頭、泥漿、碳酸鹽巖、油田開發、鉆井等五個部級研究室,學院科研走上了快速發展的軌道。
1980年3月,我擔任了學院的一些黨政領導工作,這種情形下,深深感到要把工作干好,必須努力學習,提高工作水平,調動全校師生搞好工作、搞好教學的積極性。
張:教學任務落實不下去,您自告奮勇承擔;為了開展好工作,知天命之年的您帶頭認真學習各種新知識和新技術。請講一講您這么做的動因和效果。
邢:經過石油部批準,學院招收第一批碩士研究生,但教學任務落實不下去,怎么辦?我自告奮勇,于1980年9月5日,帶頭承擔了研究生班的“自然辯證法”教學任務,帶動了教學任務的落實。
為了引導教師們學習計算機,我努力學習BASIC語言,編了教材,于1979年2月15日辦起了第一期計算機學習班,林平一、唐俊才、張本奎、肖芳淳、侯季康、李曉群、陶愛珍等30多人參加學習,學習內容雖是很初步的,但這是一個開端,為進一步學習應用計算機,起了引路的作用。
為加強政治思想工作,黨委批準我的建議,舉辦10天一期的黨員干部輪訓班。為完成任務,必須帶頭認真學習。
為加強組織領導,明確各級職責、權力,建立制度,解決指揮不靈、人浮于事、效率不高的問題,學院成立了經濟管理教研室,由我負責。我首先學習了管理理論和先進管理經驗,領導制定了一系列加強領導和管理的規章制度。
全校師生一起努力,學校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軌,石油部領導和主管部門都給予了充分的肯定。1982年4月閔豫副部長來校說,1980年就聽說西南石油學院辦得好,來校一看,果然不錯。西南在教學、科研、生產的結合上抓得很有特色,學校領導能接受新事物;同來的干部部負責人也說,油田特別是西部油田愿意要西南的學生,學生政治素質較好,肯吃苦。1983年2月趙宗鼐副部長講,希望西南改革走在前面,拿出經驗來,部黨組在等待好消息!這些都是對我們的鼓勵和期待。
告別西南 邁向新征程
張:您在西南的疾風暴雨中奮勇拼搏20年,1983年服從工作需要調到西安石油學院擔任院長一職。20載朝夕相處,一旦離別無限感懷。請您談談當時的情景。
邢:1983年3月,石油部、四川省委派干部來學校研究調整領導班子,當時沒想到會調整我,7月14日石油部通知我9月1日去北京中央黨校學習,還沒想到我會調動。黨校開學后,石油部通知我,經幾位部長研究,決定調我去西安石油學院任院長。面對突如其來的決定,我浮想聯翩,從1963年我滿懷豪情地來到西南石油學院,正好20年。經過長期的艱苦努力,學校走上了健康發展的軌道,本以為可以輕松地喘口氣了,哪知又要調到一個更加艱苦、復雜的單位去。想到這些,真是舍不得離開這個灑過血汗的地方,以及生死與共的同志們。但想到新單位的需要和領導的信任,我從大局出發,又一次無條件地服從了黨的需要,安下心來學習,并把全部精力用到學習上。在中央黨校這個極其優越的學習環境里,在半年學習期間,不僅充實了政治理論,還和名師學習了氣功,休整了身體,以88分的成績完成了學習任務。

1984年1月25日,學成返校,27日就辦起了氣功班,傳授我的“學習心得”,羅戊寅、趙國珍、曹開勝等成了我的“高徒”。
在西南工作20多年,是非常難忘的。學院面貌有了很大變化,我做了一些努力。2月15日我離開南充,全校處以上干部來家歡送,熱烈的場面,終生不忘。在送別會上,劉全有同志贈詩一首:“果城送別依依情,校舍清清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北上長安思故人”,充分反映了離別的依戀之情。我牢記著20年來給我考驗和鍛煉西南石油學院,想念著20年來共同戰斗、同甘共苦、同舟共濟的同志們!

全家人離開母校時合影(邢汝霖夫婦育有兩女兩子,兩個兒子均在西南石油學院出生。上圖左一、下圖左二為邢汝霖長子邢繼,中學畢業于南充高中,大學畢業于哈爾濱船舶工程學院核動力裝置專業,現任中國核電工程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總工程師、“華龍一號”總設計師。他們沒有在西南石油學院上過學,但把西南石油學院親切地稱為母校,足見他們對學校的感情之深)

邢汝霖的四個子女
【人物簡介】邢汝霖,1951年畢業于北洋大學化工系,1951-1963年國家分配到玉門油礦任實習員、教育員、教育科長、工人技校校長、人事處副處長、油礦黨委宣傳部副部長;1963-1984年任西南石油學院教務處副處長、處長、副院長、黨委副書記、副教授;1984-1993年任西安石油學院院長、黨委書記、教授,陜西省老教育科技工作者協會常務理事;1987-1999年任石油部教育指導委員會委員。著有《石油企事業領導學基礎》《石油高校的改革和隊伍建設》等。
(本稿已經邢汝霖教授審閱并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