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6年12月30日15:00—18:00
地點:新都區川音嘉苑
人物:袁錦芳
訪談人:張寶玲
影音處理:張魁武
文字整理:張寶玲 吳婷(研究生助理)喻金倫(研究生助理)
文稿審核:姚明淑
張:袁老師,您好!我們是學校檔案館的,目前正在開展“石大記憶”項目的采訪工作,推出這個項目的目的是想搶救學校的文化記憶,留下石大歷史的親歷者和見證人的記憶,作為我們石大歷史的一部分,將在檔案館永久保存。今天想請您講一講到石大來的經歷,您所從事的工作和培養新人情況。


枕著“保險箱”睡覺
張:袁老師,解放前您從復旦大學經濟系畢業,請您談談畢業后工作、生活以及來校初期的情況。
袁:1942-1944年,我在桂林的廣西大學經濟系讀書,1944年日本人打到了桂林,大家都逃難了,我們沿著湘桂鐵路轉移,輾轉到了重慶北碚,在復旦大學經濟系繼續學習,1945年12月畢業。當時國內很亂,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在家帶孩子,是個家庭婦女。內戰結束后,新中國成立了,1951年1月,我才擁有了第一份正式工作,從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到自食其力的腦力勞動者,我很珍惜工作崗位,一輩子勤勤懇懇工作,覺得工作機會來得不容易,后來,無論到哪個單位,在哪個崗位,一直都是這種工作態度。
袁:1958年我調來,學校教職員工來自四面八方,教職工中有高中畢業的,還有各地抽調來的優秀專業老師,大都是20來歲的年輕人。南充龍女寺出油了,石油部說建大學,招了600多人。教學樓、宿舍都沒有,借飛機壩的軍營辦學。當時我在四川財經學院(現在西南財經大學)。學校的老師、職工到西昌河西鄉鍛煉。1958年大躍進,各行各業都需要人,組織上把我抽調上來,說我勞動表現好。四川石油學院也向四川人事廳、四川教育廳要人,特別需要財會方面的人,貴州要辦一所財經學校,也向四川要人。組織征求我的意見,到貴陽還是南充?我說服從分配,于是九月中旬,到了南充飛機壩軍營。那時學校總務處財務科,連一個會計都沒有,只有一個黃科長,之后,又來了一個出納,我們3個人。
袁:那時候學校還沒有校址,借用軍隊的房子,泥巴地亂糟糟的。知道學校是剛成立的,也沒什么思想負擔,想著以前自己一直從事的是教學工作,現在理論聯系實踐,也挺好的。
張:您是學校財務工作創建人之一,理順了學校的財務管理制度。您講一講克服困難開展工作的情況。
袁:來自四面八方的教職工,來了要報差旅費,我就與出納負責報賬,把這項工作先抓起來。
袁:當時條件的確艱苦,沒有電燈,點的都是煤油燈,工作到很晚才休息。我們還要負責保管小保險箱,擔心保險箱的安全,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抱著保險箱,或者把它藏在枕頭下面,早晨醒來看到保險箱完完好好,心里才踏實。
袁:發工資的時候,我們就要去五星花園附近的銀行取錢,南充那時候沒有公交車,都要走路,天晴還好,下雨天泥巴很深,泥巴地腳踩下去拔都拔不出來。拿到錢后,還擔心錢的安全,都是把錢摟在懷里拿回學校,給大家發工資。
袁:學校的財務科直屬總務處,總務處要求財務科幫助各個科室建賬。建賬要有一套理論標準,用什么標準呢?當時主要有“收購法、借貸法、收支法”,我說收支法使用比較普遍,大家研究討論后,都認可收支法。
袁:財務科三個人分工,我負責最繁雜的伙管科建賬,伙管科管理全院教職工的口糧(糧票、油票、肉票),還要管理學生一灶、二灶的賬目,后來又增加了家庭貧困學生的助學金賬目,剛開始學校沒有助學金項目,后來學校針對貧困學生才設立助學金,分為3塊、6塊、9塊三個等級,給學生補助去買飯票、菜票。建賬開始,所有的財務問題都是找我解決,實在應對不過來,我就手把手培養出了一個黃老師當出納,專門管理學生灶。后來,還陸陸續續培養了一些財會人員。總之,就是哪個地方需要我,我就到哪兒去。
張:艱苦條件下,您與大家付出了很多,學校漸成規模,請您談談建校過程中印象較為深刻的事情。
袁:建校勞動的時候,是師生員工一起參加的,在馬載院長的帶領下,大家都很積極。女同志也一起從那么高的山上挖石頭背下來,挖平了一座山,還挖出了一個水庫……那個時候的建校勞動很辛苦。遇到農忙的時候,還要步行到很遠,去幫老鄉割麥子,當時與群眾關系特別好,大家心里都很高興,干起活來也很積極。
袁:初來學校時候,同事們對我幫助很大。1958年,學校搬到金魚嶺,有一天下午,我被一只毒蚊子咬了,腳腕起了膿包,很嚴重,校醫院看不了,就去了軍區醫院劃了一刀,把膿放出來了,之后就不能走路了,還要上班,學校張國昌老師連著幾天背我去上班,后來他找木工房給我做了一副拐棍,我才自己拄著拐杖去上班,我拄了石油學院第一幅拐杖。
張:這樣的故事很讓人感動。同事之間互相幫助、互相關心,這對學校總體的發展也大有裨益。
袁:最愉快的日子就是禮拜六,當時學校的文化生活氣氛很濃,學校成立了管弦樂隊,我們周六就在學生食堂跳交誼舞、演話劇、唱京劇,我還演過《打漁殺家》。
拉板板車參加勞動
張:全院師生精誠團結,學校得到發展,“文革”歲月中您與同事們是如何開展工作的?
袁:文化大革命期間,我還是沒日沒夜地工作,全院的報賬都是我在做。還記得,夏天天氣特別熱,晚上加班,小女兒(孫妮雅)很懂事,就在我身旁給我扇扇子,拿浸濕的毛巾幫我擦汗。
袁:那時候要求干部參加勞動,除了搞工作,還要去勞動,每天天不亮,就要拉著架子車去很遠的地方拉豆腐、豆干、豬肉……,我是個高度近視,摸黑走路很危險。
袁:回來全是上坡路,特別艱難,每次回來都是學生幫忙把架子車推到食堂去的,很感動。
袁:我在文革中也有一點波折。總務處要從干部、職員和工人中,評選三個“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我被選上了,剛開始我不去,說工作忙脫不開身,后來還是被勸說去了。大會上還表揚了“袁錦芳一個女同志、大學畢業生,拉板板車參加勞動”。但幾天之后就成了反面教材,成了罪狀,強制去勞動,勞動了三天,又讓我回去工作,說工作沒有我不行,開展不下去。回去我夜夜加班趕賬,毫無怨言。
袁:文化大革命期間,學生大串聯,61級至63級學生到處跑,在各地欠了糧票或者錢,最后返回學校賬上,學生所欠錢糧賬目須歸在學生個人名下,結算清楚,才能畢業分配工作。學生人數很多,情況很復雜,工作還要細致,我一個人實在完不成,就叫來三四個學生到我家里跟我一起加班做。每天都忙到很晚,當時糧食很緊缺,我們家就5個孩子,又不能讓前來幫忙的學生餓肚子,晚上還給他們煮面吃。那時候,一個人做七八個人的工作。中午從來沒有休息過,以至于到后來都沒有午休的習慣,那時候真是辛苦。
張:你們那一代人對待工作的奉獻精神和敬業態度,值得我們現在的師生員工好好學習。那個時候真的是不為名不為利,無怨無悔,全心奉獻。


捐獻遺體,為國家再做點貢獻
袁:今天你們到來,我很高興,我也愿意跟你們講講我身后的安排。
我1984年退休,30多年了,今年94歲,對國家沒什么貢獻,10多年前我就想,我這一生,是黨和國家把我培養成自食其力的人,死后要稍微對國家有點貢獻,我捐獻遺體,做醫學研究用。2013年5月1日,我們開了家庭座談會,孩子們問我和老伴“你們90多歲了有什么事要說”,我老伴說:“移風易俗、凈化環境、百年之后、舉行水葬”,子女們都說我們要像爸學習。我說“發展祖國醫藥,造福子孫后代,便于病理研討,自愿捐獻遺體”。我說了以后,兒女們也說向媽學習,同意爸媽的意見。2013年5月3日,新都紅十字會在兒女們的見證下,錄像、填表,手續都辦了,五個兒女都通過了。這身后的心愿完成了。

人物簡介:
袁錦芳:生于1922年11月,會計師。1942年7月至1944年6月在廣西大學經濟系讀書,1944年9月至1945年3月就讀于復旦大學經濟系。1958年10月調至西南石油學院,在我校長期從事會計工作。